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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文]怀念张福俭老师       ★★★
怀念张福俭老师
作者:张子扬    新闻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3509    更新时间:2019-4-22

怀念张福俭老师

张子扬
(扬州中学2017届毕业生,现就读于上海交通大学)

  刚听到张福俭老师去世的消息,悲伤之外更多是一种懵。人总有既定的归宿这件事我不得不承认,我却一直很难接受。

  回忆该从何说起?进入高中之前耳闻过各式各样的高中数学老师的传说,期待着属于我的那一位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走进门,夹着一本一看就用了很多年的书,人看着硬朗,却着实不够年轻。他问我们“在不会数数的时候怎么比较两个人的羊谁多?”一口浑厚的扬州方言,双眼喜欢微眯着,说话速度也比较舒缓,我竟鬼使神差地用扬州话回答了:“一人出一只,谁出不起谁少。”还得到了表扬,这大概是第一次交集。

  他讲课偏好按部就班地讲,从最基本的概念梳理再逐步推进。年少的我们喜欢趁这个时间往后猛写作业,似乎觉得数学课可以不听讲是一种无上的荣耀。渐渐地,我们发现数学课所讲的东西其实没有我们理解的这么机械,每个问题自然有其常规方法,然而张老师却喜欢给一种简便的方法,这种操作往往会带来更高视角的启发,即使有时观感上还是普通方法,但也可以做到把这个问题究竟在探讨什么,它的本质内核抽离出那些具体的数值展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发现数学很奇妙。对于我们的“轻狂”,他也是一副放养的样子:“基础会的可以自己在下面弄,重要的还是抬头听一听吧。”高中时期我对于他最初的疑问,就是“他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底下刷题不怎么听讲呢?”至今我都没好意思去问一问呢。

  他真的是一个博学的数学老师,数学是一门学问而不只是算数,他有时喜欢穿插一些他的研究成果来让我们开开眼,一般这时候许多人是不爱听的,对考试没什么用还难理解;但还有许多人是爱听的,因为他说话的方式和在我们面前秀一手的情态着实有趣;少数人是很努力听的,但听得懂多少不好说。这些于他毫无影响,他自顾自地讲,似乎在跟我们展示一件件他一生所积累的珍贵宝物,那时的他很投入很忘我,也是真的很自由,很开心。作为他的关门弟子,我们所见证的或许是他最年迈的模样,网上可以找到他年轻时长腿欧巴般帅气的身姿,然而我们面前的他手里拿着已经严重磨损的圆规和三角尺,粉笔抓得也不稳,写出来的字还行,细细来看的话则显得有一些力不从心了。然而在讲起他当年的成果的时候,意气风发,陶醉忘我,似乎可以将时空上的两个看起来完全不同的身姿重合到一起,在一个硬朗的身体中寄宿着一个更为强势、具有活力,同时还很热爱数学的灵魂,在我看来,这是他最帅的样子。《关于高中教材二分法求零点的质疑》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s定理的推广》才讲起标题,防空演习的警报声便已拉响,机缘巧合的“高能预警”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只可惜那一次被打断了没听到,据说隔壁的一班听完了。“这个题他们研究了半天,还没什么成果,我就看了两眼,就出来了。”“这一块的数学,一般人都觉得特难,只有数学特别好的人才不会慌,比如说我。”每当此类潇洒豪迈的话语冒了出来时,班上总是掌声雷动,是敬佩还是捧场不得而知,但这是我最喜欢的时刻,我永远喜欢看他在数学上秀自我。

  对待同学的疑问,他是很耐心的。且不说晚答疑时,坐在寒风中用略微颤抖的手书写过程的场景极具画面感。对于各式刁钻和带有挑战性、炫耀性的问题,他都有认真和我们探讨,还鼓励我们多思考。印象很深的,我们自己瞎搞一通似乎有了一些很强的结论给他看后,他质疑了几点便鼓励完善,跟我们说不定可以帮我们投投稿,然后我们就怂了;还有一次我不过是问了个问题,他推荐我去看他的论文,然后那一晚我啥作业也没来得及写,还!没!看!懂!他喜欢数学,也喜欢研究数学的人,仅此而已。他很少说“做数学”这个词,他永远偏爱“研究数学”这种说法。

  既然是高中老师,考试必然是他很需要看中的东西。在他看来,按他所说的做每个人都可以取得进步,他从不曾放弃过任何一个人,即使是语重心长地告诫后也必然是做好哪哪哪一定可以提高,不要紧的。印象很深刻,他多次在考前委托班主任发家校通提醒易错点,比如数列通项记得分n=1和n>1讨论,比如集合空集的情况,比如立体几何的前提条件,比如函数应用题画表格拿全分。于我个人而言,成绩下滑时,报分数的时候我在下面低着头,没敢吭声,甚至不想听评讲不想看黑板,他所说得只有“考得还行,不要紧,下次考考高。”什么嘛,这么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看来还考得不错?吐槽之余,却是不吭声把试卷订正得满满,看着黑板上的粉笔字,暗自下了决心。高二高三时除了常规的起起落落外,有一次是真的太惨了,从12错到20没有一条全部正确,差点分数数量级都不对了,那一次我很惶恐,不敢看他,不敢听评讲,甚至是很烦躁地自闭。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我,看到我的分数作何感想。下课了他来到我的身边,我本想一走了之,但还是决定低头听骂吧。他的声音跟平时一样慈祥:“这次…”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出来,“不要紧不要紧,张子扬没问题的,还是不错的,这是难办(方言:偶尔)啊,下次考考高。”于是乎我本以为的一场处刑就这么过去了,至此他再也没提这次成绩,仿佛没有这场考试一般。我至今都一直好奇的一点是,我当初究竟做了什么使得他这份对我的欣赏和信任可以整整持续三年毫不动摇?我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的厚爱呢?其实我自认为天赋极其一般,可能只是有时候比较倔强爱花时间罢了。“数学好”或者“喜欢数学”,是他给我贴上的标签,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成为动力和鞭策让我努力地去配得上这个评价。老师真是善于哄孩子,哄得我自己都信了,信了整整三年。在我自己都不明确知道我是个极其需要肯定的人的时候,他给予了我最需要的一份关怀,洒下了质变的种子。那么,他是真的这么觉得呢,还是一份引导呢?无从而知,这是我第二个疑问。但无论是哪种,我都十分感激。

  我们是关门弟子,入校不久就知道他大概教完我们退休。他经历过十年动乱,恢复高考时不会物理仅凭数学考上大学,开始了他的研究之旅。与我们的时代差和观念差是真实存在的,他每当开始讲题外话时听起来就跟十年前的班会差不多,我们并不是特别爱听,即使说得很有道理。“一定要好好学数学!”这样的口号听起来“又学又考”却已经是他一生的信念所在了。听学生私下说数学课平淡地过去了,他很受打击,第二天很努力地讲出花样,偶尔用一些近两年的“潮词”,并且宣称“我的数学课明明可以激起浪花。”不知道是他原本的可爱属性暴露了呢?还是他愿意努力地去追赶这个时代呢?这是我的第三个疑问。

  听他过去的学生讲他当年的故事,他当年作为班主任的故事,似乎那个一腔热血、无微不至、极度尽心尽责的数学老师形象和眼前的任课老师稍有疏离感,但仔细一观察,隐约有一些东西其实是不变的,比如对于数学的热爱和对于教学的严谨负责。他总是说班主任太烦人了,他不当了,要我们多体谅班主任的辛苦。说带完我们就退休了,在家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没事写写论文研究数学(刚去搜了下,18年7月真的发表了一篇,看到的时候热泪盈眶,老师太真实了!)我们在底下一副“你开心就好”的态度。作为关门弟子,我们还远远不够优秀,远远不让他省心。教完了我们,还是很想收到一些评价的,在他眼里我们究竟是怎样的一届呢?(下限评价不过是最差的一届,我准备好了,老师您可以讲了!真的,我听着呢。)这是我第四个疑问。

  遗憾有很多,比如我是真的没听过他用普通话教学,我也是真的好奇年轻时的老师是怎样一个人呢?我所见证的讲台上最后时光的老师已然足够优秀、伟大和令人印象深刻。那么退休后的,自由自在的老师又是什么样的?我真的,好想知道啊,这是我第五件想知道的事。

  写到这里,我的情感都是间歇性地悲痛,总体哀伤却夹杂着平静,我深知最难过的时候其实远没有到来。它未必出现在听到噩耗的瞬时,悼念的过程,送别的刹那。他会出现在今后我的求学、研究生涯中,出现在无数个我始料未及的瞬间:这个定理我高中学过!这个操作我曾经见过!“数学太奇妙了!”“比如说我”这句话我哪里听过!我终于明白了当年那个数学思想哪里来的了!今年的教师节给老师发短信的时候,回母校约聚会的时候,然而有些人的离去在那时却是最真实可见的……太多了,想着就令人难以消受了。第一次觉得,上海离家真的好远啊,好远啊,我能做什么呢?我所能做的不过是深深地想念着那么好的一个人罢了。多么希望其实这是是一场梦,我在课间睡着了,然后听到一声“上(桑)课(枯)”猛的惊醒看见您慈祥的笑容,然后匆忙间赶在您提问之前和同桌对个答案先。可惜,这不是。

  老师,我真的有记住呢!“数(素)学(虾)太奇妙了!”请您务必、一定多研究些定理和性质,来生别嫌弃我太笨,教给我吧,这一次,我不睡觉也要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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